火車上

少女A
3 min readMay 11, 20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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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日來回奔走台北-花蓮,只為了處理三個月前使我陷入絕望的事件,而如今真的成為字面上的「事件」,筆錄、指認、蓋手印,文件一張張的複印出來,每次在文件上簽上我的名字,頓時覺得老了好幾歲。再跑一趟花蓮我不知道會不會再度使我陷入狂暴,當然你也可以壓制、麻痹,妳也已經飽嚐過受挫又受挫。再一次,如果再去一次,我狂暴的疾病也許會把我的人格的自信與統合壓垮了。

回程途中坐著普悠瑪,天色已經微暗,我望向窗戶,看到自己的倒影,從花蓮的山與矮房一路慢慢連接到靠近城市會出現的高樓,望著窗戶裡面自己的倒影出神,心想又回到這個我正在經驗的城市-臺北。在火車上我想到了Friedrich A. Kittler 所言:「每當人們身陷車流,以每小時上百公里的時速前進著,日常生活也自然而然地充滿電影感。」火車上我眼睛望去的每一幀的確都是影像,高聳的玻璃摩天大樓晃過我眼前,照亮了夜晚,它們的室內燈光變成了整座島嶼夜間外部環境的主要特色。臺北是一群又一群任憑自己每天被自己希望背叛的人。他的機智,他的犬儒主義,以及他們的現實主義,就是從這邊而來。

回程的火車上我想到了電影《一一》,男孩洋洋隨身攜帶的照相機、NJ 的公司嘗試開發卻在電影結尾仍未完成的電腦遊戲,科技媒介構成了楊德昌的電影書寫。電影感也無法適切地表達我在火車上恐懼回到台北的情緒狀態,無止盡的商業擴張,讓我產生出某種很主觀的恐懼,永不疲乏的精力旺盛、不停的跟人的短暫的說話,都可以在這座城市找到。楊德昌試圖以電影感的操作來抓住時間之流裡的某個定點,甚至建立起來的一座「僅屬於那個當下」的城市。NJ 的小兒子洋洋默默地愛上攝影,只是他拍的不是一般人眼中的花草樹木,而是人們的後腦勺、或是在日光燈下飛舞的蚊蠅。劇中各個家庭之間的共通處,很明顯地在於他們與這座城市的關聯、尤其是這座城市所構成的「閉路系統」對住民身心帶來的壓迫性。

但當城市或電影都無法適切定義生活經驗,這成為一種當代特質,如果試圖在記憶版圖上留下烙印,它的先決條件是失敗,當個人狂想孤立於任何實際社會行動時,冷漠就是這城市給的不可避免逸離的結果。回神,我又看著窗戶上的自己,在放空思緒聯想到楊德昌的電影,也以想像力與身體感知來體驗了電影中的場景,意識到自己身為景框之外的觀察者角色(至少在火車上我可以置身為這個角色,讓我稍微安定)火車停駛,我回到台北了,回到自家陽臺,抽著煙,繼續想著《一一》裡面,婷婷觀看那對移動到大樓一旁的高架橋下的綠地約會的情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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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A

高雄人來台北寄生,主食是貓與奶茶,知道什麼語言什麼背景是好春藥,但我只是中間的藥師。